西藏之路——遇见黑颈鹤
2020-03-11摘自《西藏之路》原文地址
西藏之路——遇见黑颈鹤
文/陈启文
西藏十里不同天,一会儿出太阳,一会儿下雨,有时候就在太阳底下下着雨。这大环境中也有小气候,达孜的小气候在林拉公路沿线算是不错的,地势南北高,中间低,北部和南部分别是东西横贯的恰拉山、郭嘎拉日山,平均海拔超过4000 米,中间为拉萨河谷。别看这地势低洼的河谷,最低海拔也有3730 米,比拉萨市区还高。但在这宽敞的河谷里感觉不到海拔之高,也感觉不到河流的落差。这里的河水是青黄色的,从河滩的湿草甸和沼泽地缓缓流过,比河流更缓慢的是牦牛、羊群和那些黑黝黝的藏香猪。在藏族人心中,它们不是牲口,而是生灵,这里的一切生灵都是黑色的,黑得油光闪亮,它们拥有特别发达的心肺功能和健壮的体格,无论气候多么恶劣,一年到头几乎不生病。别看它们那慢吞吞、笨呼呼的样子,可一旦奔跑起来连越野车也追得上。眼下,它们只是懒得跑,就像没看见车开过来似的,一副爱理不理、旁若无人的样子,只管低着头吃草,那水脆脆的声音听起来很快乐、很幸福。
这个季节,正是“草长莺飞二月天”,可惜没有莺,但有一群传说中的黑颈鹤在视野中渐渐浮现,然后变得越来越清晰,那头部、前颈及飞羽、尾羽都是黑色或褐黑色的,只有体羽是银灰色或银白色的,但第一眼看见不是别的,而是镶嵌在那眉眼间的一颗红玛瑙,远远就看见它在闪烁发光。走近了,又发现这迷人的生命真是千姿百态,有的单脚独立于河边,将那又尖又长的喙斜插在背部的白色羽毛中,像是睡着了,却又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。有的正在浅水湾中觅食,偶尔会溅起一条小鱼,那银白色的粼光在透明的空气中一划而过。连牦牛背上也落着几只黑颈鹤,那牦牛也不生气,还笑眯眯地摇着尾巴。
这恬静而安逸的世界,让我在不知不觉间把一条路都给忘了。但那些黑颈鹤特别警觉,当我们的越野车驶近时,它们纷纷发出了“啯、啯、啯”的叫声,乍一听就像蝈蝈的叫声,但比蝈蝈的叫声更急促。除了我这个不速之客,这车上的几个人都能听懂鸟语,他们一听就知道,这是黑颈鹤在感觉到危险时发出的警告。果然,黑颈鹤一边发出警告,一边扑棱着翅膀,随即纷纷惊飞而起,向远方飞去。远方是山,在视线的尽头,是念青唐古拉山脉在阳光下静静发光的冰雪。但那些黑颈鹤并未飞远,它们一边在河谷上空盘旋,一边发出“嘎咯——嘎咯——嘎咯”的叫声,一听那声音,又明显变了,不再是急切与惊惶,而是激越、洪亮而高昂的叫声。老康一听这叫声就乐了,“哈,听听这叫声!黑颈鹤发现我们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,就不会落荒而逃了,马上就要凯旋了。”还真是,过了一会儿,那些黑颈鹤便像云彩一样成群地降落了,它们还挺着脖子、拍着翅膀在我们面前转了几圈,那是一种胜利者的炫耀姿态,然后又回归了它们栖息或觅食的状态。
一个人在这高原上待久了,不但能听懂鸟语,也与这里的一切生命心心相印。
听了他们的讲述,我渐渐对这高原上的精灵有些了解了。黑颈鹤是世界上唯一生长、繁衍在高原的鹤类,每年都会飞到印度、尼泊尔、不丹等南亚国家越冬,等到每年3 月底至4 月初,也就是农历早春二月,当拉萨河的冰雪开始消融时,它们又会飞回来择偶交配。眼下正是黑颈鹤繁殖的季节,那“嘎——嘎——”的叫声,是雄鹤和雌鹤在互相呼唤,它们一边呼唤,一边把头颈都伸向前方,先是一前一后地相伴而行,随后又忽悠悠地展翅偎依,比翼双飞,但飞得很低,几乎是紧贴在草尖和浪花上盘旋,那低低的叫声如做梦一般地呢喃着。当那两翼半展的雌鸟腿脚微微弯曲、徐徐降落,在“哆、哆、哆……”的鹤鸣声中,雄鸟一边发出充满激情的应和,一边飞跃到雌鸟背上交尾。这是一个生命交融的奇妙过程。交尾之后,它们就会在四面环水的草墩上或浅滩上的水草丛中筑巢产卵,轮流孵化,一个多月后,一窝雏鹤就出世了,但这些雏鹤天生好斗,同胞之间相互厮杀,尤其在破壳而出后的三天内,这些小家伙们你撕我啄斗得最凶,那羽绒上都沾满了血迹,五只雏鹤里一般只能活下两三只,直到四十多天后,那些幸存的雏鹤们羽翼渐渐丰满了,能够飞翔了,它们才不会这样血淋淋地斗殴厮杀了。
这迷人的生命竟然如此残忍,如何才能让它们避免同胞相残呢?这其实是人类的一厢情愿。对于一切野生的自然生命,这样的厮杀其实也是一种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,如此才能把那些最健壮、最顽强的生命保存下来,其优势基因才会世代遗传,从而保存这一物种的生命力不至消退。对这样的优胜劣汰,人类最好的方式就是尊重自然,不要以自己的念头、哪怕是善良的意愿去干预自然生态。
摘自《西藏之路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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